19、片刻凋零 (二)_微臣 参见公主殿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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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、片刻凋零 (二)

  死生契阔的真心,是那一生秦书锦瑟年华,想要倾付裴郁卿的东西。

  可是他没要。

  如今像是反了过来,他托付真心,想要交予取换她的。她自认熟悉年少裴郎,可现在她是越发地看不懂他了。

  他步步设计,尚公主,扳太子,振朝纲。他半生的计算里,从来没有对纳兰令珩的‘情‘字。

  裴上卿对天下有情,对陛下有义,对信亲王有忠,对叶家小姐有护。

  唯独没有对她的。

  她半生情深付流水,哪里还有什么真心能再给他。

  秦书最终也没能诉何衷情,就像裴郁卿说的,她惯会骗人,惯会避重就轻。

  被他如此迫胁,最后也只是说了句:本宫的真心同裴大人无二。

  然后东拉西扯地就寝,用睡觉逃避一切。

  裴郁卿虽失意,但没有再追及不放。

  来日方长,夫妻朝暮,她还能逃一辈子不成。

  两日后,令珩公主及驸马启程,前往起云台。

  起云台在京城开外百里。

  群山环抱之壑,一处偌大奢简的魏巍宫殿。

  从山脚便能遥望而上千百汉白步阶,山顶残阳隐没暮光之处,便是起云台。

  秦书到现在还记得,四年大拜时,东方初阳第一缕金光薄发而出,海晏河清之乐在山谷幽长回荡,似自太古沉沉传颂,百官随天子三步而拜,是好一场伟然壮观。

  裴郁卿和秦书的马车之后,仅一支骑兵队伍,十二人。

  外加一名率兵之将,在队伍前,持圣族王杖驭马踏路。

  马车里,裴郁卿和秦书各自拿着一本书翻看。秦书凝神看书时喜欢一边吃着什么,大多是可以吃很久,磨牙消耗的零嘴。

  “殿下。”

  裴郁卿忽然叫了她一声,秦书淡淡应了,视线未移开。

  “几回花下坐吹箫......下一句是什么?”

  秦书翻了一页手上的书,随口回他,“银汉红墙入望遥。”①

  “不对。”

  裴郁卿嗓音温醇道,“是‘银汉卿卿入望遥’。”

  她一边看书一边听他说话,得分神反应一会儿。秦书停了停,才终于抬头看向他,认真皱眉,“是‘红墙’才对。”

  她记得清楚着。

  “是‘卿卿’。”

  裴郁卿眼尾似含笑,也认真回驳她。

  “分明是......”秦书话到一半,对上他如诗般绮怀的深眸,才蓦然品察。

  他分明是在借诗和她勾勾搭搭。

  银汉红墙入望遥,是伊人红墙近在咫尺却如银河迢迢不可及。

  什么‘银汉卿卿’

  他却是在说她虽在眼前却如银汉遥遥不可及

  他何时学的这样......这样不正经。

  秦书攥着手上的本子,竟然有些耳朵发热,心口也隐隐悸悸。

  她压下这绮丽心思,沉着从容地看着他认真说,“裴大人,你风流蕴藉国士无双,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。”

  “......”

  裴郁卿觉得自己应当是能吐出一口血来的。

  他的公主殿下何止‘不解风情‘四字了得。

  秦书颇痛心地职责他,“你如斯才华,竟用在这上面,真该愧悔。”

  她偏过身子,举起书本负气一般不再搭理他。

  裴郁卿看着她绝情的娇娇侧颜,不自觉捂了捂心。

  看书的心情也没了。

  马车行队在驿站停下稍歇。

  这驿站也是官家开的,但普通百姓是不知道的,要不只怕都没人敢来歇脚了。

  过了这驿站,便只剩半程的路途了。

 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一派空旷草野,碎花点缀,这个时候也不见路人。

  只有风吹草动,阳光辉照,岁月静好的就像时间停滞不前,一切都储凝在这里。秦书喝了会儿茶就四处走动,伸伸懒腰活动筋骨。

  车里坐久了,委实不好受。

  裴郁卿又在她后边,秦书深深呼吸了两下,只觉得这吸入肺腑的空气都比京城来的清爽干净。

  秦书蹲在草地上,看着一朵朵各种颜色的小花,身心舒畅。她仰头笑着对裴郁卿说,“裴大人,觉不觉得出了京城,就好像挣脱了沼泽,连心都变得出淤泥而不染了?”

  她逆着光,裴郁卿看不清她的样子。他牵了衣袍也蹲下来,和她一起。

  “京城本就是深潭浑水,若非如此,谁不愿山野煮酒烹茶?”

  有风吹过来,秦书下意识抬手将碎发勾至耳后,谁知却碰到了他的手。

  指尖温度清晰炽热,他方才抬手,也是下意识。裴郁卿出神地看着她,秦书愣了一会儿,自然地放下手轻笑道,“裴大人便是逍遥散客,亦是吾辈风骨,此间少年不寻的郎君。”

  她本想将两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悱恻之意疏散,谁承想这一句话却是矫枉过正,裴郁卿看她的目光愈深了两分。秦书心尖微跳,暗自过悔,她又忘了。

  又忘了他非不惑之年的裴郎,原本若和裴郁卿说这种话,他只会顺之而从,低眉微敛,回称一句:殿下又何尝不是清风皎月骨,此间难寻的女儿郎呢。

  那老东西从不会把这种话当真,就像她也半真半假,他们两个半辈子说话都是这样似是而非,她早已经习惯了。

  秦书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,抬手贴着侧脸避开他的视线。

  要不是在他眼皮底下,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。

  秦书回头看了看在远处正道上的队伍,也不敢去看裴郁卿,“大人,我们回去罢。”

  她实在是,在他目光下一刻也待不下去了。

  秦书起身的急,脚下一阵酸麻。蹲的太久,腿软。

  她刚站不稳的时候,脑海里就只剩了一个念头,完了。

  不出所料地,腰后裴郁卿的手稳稳搂上来,扶好了她。

  若她心境也如现在的锦瑟之年,十七岁华。跌的这一下还会半带有意,等他扶。

  可眼下她只想回避,偏多说多错,越躲越糟。

  他胸膛宽厚温暖,她想站好,但双腿还在发软,她只能秦书僵着身子,靠在他怀里觑他一眼,莫名心虚地解释,“腿......腿麻了......”

  裴郁卿目色安静如常,就这么低头凝着她,“我知道。”

  之后起云台的三天两夜,她一定得谨言慎行才好。

  他的手就这么贴在她腰间,不带什么力道,可偏存在感极强。还有他独有的沉淡气息,随风而来,秦书觉得自己在缓缓受蛊。

  她缓了一会儿,挪了挪步子,那阵酸麻无力感终于过去,她连忙站好退出他怀里,“走吧。”

  马车重新启程。

  在日落后的彻底夜幕之前,终于到了地方。

  车马只能停在山脚,要上起云台,唯有徒步行阶。

  秦书仰头看着山顶的宫殿,深蓝色的天边树梢已经挂了一钩残月。

  她深深叹了口气,“爬到山顶,估计都天黑了。”

  “殿下累不累?”

  “还行。”

  秦书打起精神,拎着裙摆走上台阶,懒洋洋地招呼他,“走吧裴大人。”

  裴郁卿看她背影都泛倦怠,轻牵着衣摆弯唇抬步上去。

  这起云台下汉白步阶一共一千九百九十一阶,一乃万物之起,九则寓九五至尊,最后一步意混元天地归一。

  秦书慢悠悠地走着,这起云阶却像是走不到尽头,一步一步能够永远走下去。

  她原本还数着,最后累的心也疲惫,心里默数的力气也没了。

 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阶,她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,又气又累,“不走了。”

  前世四年大拜,三步一叩首,她没法偷懒,如今就他们两个人,她就不扛着了。

  秦书伸着腿赖在原地,走的热了,额角一层细细的薄汗,脸颊微红。裴郁卿瞧她可爱,笑道,“已经走了七百四十七步,就快到了。”

  天都暗了,秦书靠着石头不想动弹,不情愿地挥手,“不走了不走了。”

  裴郁卿由着她歇了一会儿,本想等着她自己起来,却发现她歇个没完,一副不打算起来的架势。再赖下去,天就真彻底暗了。

  他弯腰牵起她的手,“走吧,我牵着你就不累了。”

  秦书被他拽起来,这会儿也累的没心思躲避他了,牵着就牵着吧。

  她一点不客气,整个人的大半重量都在撑在他手上,裴郁卿回头瞧她一眼,唇携浅笑。

  这起云阶这么高,倒也不是全然没什么好处。

  怕台阶累,下台阶也会累。

  到时他可以背她下去

  裴郁卿想着,微微抬眉,被自己的聪慧折服。

  真是个好主意。

  因为要靠他的力道,秦书紧紧回握住他的手。她的心思都在眼前没个尽头的台阶,全然不知道裴郁卿心里想的什么。

  她发现自己年轻时的体力似乎也不怎么样,耷拉着脑袋,踏上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,恍若新生。

  豁然开阔的眼前是巍峨矗立宫殿,青山绿水,潺潺郁郁,不似皇宫的富丽堂皇,没有雕栏玉砌,而是一种大气入云的气派。

  只是秦书眼下也没力气再欣赏一回了,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着,一动不动。

  有姑姑早在台上接他们,两个人随行到了寝殿。

  秦书一到殿内就躺在了卧榻上,舒适地长长叹息,“舒服......”

  她连动动手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,想必端杯子的力气也没有,裴郁卿干脆直接将水给她递到嘴边。

  秦书一口气喝了三杯。

  她满足地悄叹,“起云台的水格外甘甜。”

  裴郁卿笑了笑,“因为是山泉水。”

  他坐到一边,拿了帕子给她擦汗。

  秦书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可绘仔细温意的模样,心中不知是感慨怅惘还是遗憾。

  如果她也没有回来,现在的裴大人和令珩公主,是不是在这浮华岁月里,一步步走着他们前生走过的路。

  重蹈覆辙,支离破碎地走到死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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