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1 桃味香灰_桃味麦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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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1 桃味香灰

  她顿一下又说:“都是我不好,你别生气,本来病就没痊愈。眼下咱俩都忙,让他们先自己去看,如果有什么难处,再请你帮忙行不?嗯?好不好?”

  此事就这样带过。七月初,姚麦礼论文上交,抽签到两周后答辩。他回到房间倒头大睡了一天一夜,然后起来拎包直奔机场。

  在巴黎下飞机一掏兜才发现手机不见了,也不知道是忘带了还是丢失了,往前回想,似乎一夜没睡去交论文的时候就没拿手机。他也没在意,出机场打的士直奔租房。

  这头单映童却是忧心如焚。

  近三天联系不上他,最后一次联系是他交论文的前一天,只草草说了两句话就挂断,从此没有消息。

  她知道他两天前就已经交妥论文,于是这四十八小时的失踪,对于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友来说,无疑是个残酷的考验。

 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一幕幕回旋各种可能与猜测,像是一部精彩纷呈的3D电影,基调是血腥与背叛。

 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边缘,姚麦礼拎着小行囊风尘仆仆地打开门,将怔忡中的她扑倒在沙发中。

  他欢呼着:“童童亲爱的!我暂时解放了!就差最后一哆嗦了!来让本少爷看看,哎呦,可想死我了!快,亲一个!”

  她漆黑绝望的恐怖影院像是骤然被人掀开了四周的厚布窗帘,温热炫目的阳光蜂拥而至,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幽暗。

  她看着姚麦礼近在咫尺的欢乐俊脸,默默斥责自己的无稽,将糟烂情绪飞快地抛诸脑后,专注于相聚的快乐。

  姚麦礼说答辩他准备一周就好,于是两周空挡的第一个星期他全权交由单映童差遣。彼时单映童已经考完全部科目只等出分数,她看着笑眯眯地倚在沙发中的姚麦礼,鬼使神差地说:“我们去尼斯吧。”

  姚麦礼自是没有异议。

  7月中旬的尼斯,地中海的炽阳威力超过二人预料,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旅店与遮阳棚下的咖啡馆中,然后对着那一排排光溜溜地躺在小石子滩上的老外仰望拜服。

  没有勇气在烈日下游泳,宅在屋中让急需释放的姚麦礼有如困兽,于是他提议去意大利。

  整个方案的实施很有姚麦礼的风格,从提出想法到出行,仅用了一个小时。

  这让单映童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最初,那突如其来的普罗旺斯之旅。去往意大利的路程倒是遵循单映童的风格——非特价而只火车原则,于是他们用了三个小时到达米兰。

  米兰大教堂的精巧与美丽让人流连忘返,白色大理石铸就的一丛丛尖顶衬在蔚蓝的天空中,像梦境一般精致恬美。

  他们在埃马努埃尔二世点了两杯威名赫赫的zucca的咖啡,然后便在台阶上消磨一整个下午。

  看鸽群起落,看游人熙攘,看日头变换。

  相依偎着,絮絮地低声交谈,有那么几个刹那,单映童觉得他们能这样牵着手一辈子。

  她问:“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普罗旺斯的乡间迷路?”

  他答:“我记得那晚的星星很美很亮……也很甜。”

  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下她微微脸红,她怎么会忘记他们的第一个吻。她摆弄头发:“那首歌……很好听。”

  姚麦礼眯着眼睛看天空,轻轻地哼唱起来。

  单映童吃惊:“你还记得?!”

  她还记得那歌,是因为那歌词实在触动她心神,《渴望去爱》。

  她记不确切,但那歌词却是说过:最简单的,最轻易的,是爱。爱就这样到来。最短暂的,最脆弱的,是爱,一旦失去,无法重来,不要给爱留遗憾。

  姚麦礼翘起一侧嘴角,像个得意的小狐狸,他说:“那当然,这么美的事物,怎么能忘呢!”

 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,傻兮兮地说:“麦礼,你可真好看!”

  他更得意了:“好多人都这么说!”又眨眨眼睛,“便宜你了!”

  她没有反驳。

  那个著名的女人说,爱一个人,便把自己低到尘埃里。

  她爱他之前,并没有觉得姚公子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,不羡慕更不倾慕,见面亦不识。可如今,却觉得他哪里都好,都耀眼,衬得自己简陋得很。

  她这样想,在能爱的时光里,她会尽她所能地去爱他,去享受这份感情。无论结果如何,或者说,无论何时结果,爱的时候都该全力以赴不是吗?

  这天晚上,在米兰,她又做了那个梦,泰晤士冰冷的河水再次激得她惊醒过来,姚麦礼困顿地随她坐起,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,安慰道:“没事了,童童乖,噩梦而已。”

  她捂着脸,半晌才止住战栗,回身将冷汗都擦在他的睡衣上,头抵在他的肩膀,停了良久,终于开了口。

  她声音轻,还有着微微的颤音,她说:“我梦见你跟别人走了。”

  姚麦礼拍抚她的动作微顿,又继续,眼神却瞬息万变,极度复杂。

  原来,这就是一直惊扰她不得安宁的噩梦。

  他故作轻松地笑叹:“傻姑娘,怎么会呢!”

  然而,他也停了片刻,又轻叹道:“……不过,都怪我,这么久都没能给你安全感。”

  那语气分明是哀凉的。

  这大概是他们唯一一次这样坦白地说出心底那不能说、也不敢说的话。

  姚麦礼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,单映童均匀舒缓的呼吸却渐渐传来,似乎说出那句话,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。

  看着她浑然不觉的睡颜姚麦礼只得再叹一口气。

  没人知道她是不是听见了他那句一直沉沉地压在心头上的自责。

  意大利之旅的行程表还有很长很长,从米兰到佛罗伦萨,再至威尼斯,而后去罗马,再之后是那不勒斯……这都是单映童一手规划出的路线,每处风景、住宿、不可错过的别致古迹……然而她忽然就不想再走了。

  他们一路行至此,从最初带着猜忌的牵手,渐入佳境,渐入美好,渐入倾心,最辛苦的,就是单映童。每一步她都走的挣扎且艰辛,她的理智与感情越来越悖离,她知道再走下去是什么,可是她不想再走下去了。

  盛极必衰的道理人尽皆知,越是甜蜜亲近,越是惶惑。

  就停在这里吧,一切的一切,都停下。

  她甚至不想出门,不想动,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疲倦征服了她的神经。

  姚麦礼以为她身体不适,体贴地陪着她说话逗她开心。话题不知有意无意就绕到他过往的情史上。姚麦礼未觉出不妥,早就该交待的旧账,此时被问起,反感轻松,便一五一十地说起来。

  单映童一挥手:“故事太长,今儿讲一部分吧……就说说分手的部分吧。”

  姚麦礼略感犹豫。

  单映童一翻眼睛:“怎么着?不想坦白?有隐情?我不能听?那算了吧。”

  姚麦礼急忙表白:“没有没有!你想听什么?哪有你不能知道的!你问吧!”

  “每次分手都是你提出的吗?”

  他沉默。单映童不追问只是看着他,他片刻后不情愿地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“嗯”。

  “不愧是姚公子,战绩显赫啊!你都怎么提呢?直接说:没意思了,分手吧?”

  姚麦礼发窘,摸摸鼻子:“哪能呢。一段时间不常联络,彼此自然就心知肚明了。”

  “多长时间?什么频率?标准是什么?怎么分辨?”

  “哎,童童,你说这大好天气,咱谈这个多扫兴啊!”

  “不觉得啊,我这不没分手过,听个新鲜嘛!”

  听了这话,姚麦礼总觉得哪里不对,没深思又听单映童缠着他问:“说嘛说嘛,当讲故事了!”

  姚麦礼苦恼地揉揉眉头说:“没什么故事的,我这人以前比较爱玩,在国内兄弟朋友一大帮,分给女友的时间本来就少,所以……还挺好分辨的。”

  单映童嗤笑:“这话说的,好像现在就不爱玩了似的!”

  “这不一样。”

  “哪里不一样?”单映童语气轻松,飞快地说,“你不爱玩了?你想定下来?想结婚?两个人,一辈子,柴米油盐,目不斜视,喝酒聚会要先打报告,你不怵?我想想都吓人。”

  姚麦礼失笑,又摸摸鼻子说:“让你一说怎么这么恐怖?”

  单映童也笑:“还说不一样,你敢说你现在不爱玩了?不怵了?”

  姚麦礼老实入套,答:“是有点儿怵。可是干嘛拿那么遥远的事儿吓唬我?咱俩这样不就挺好的嘛!”

  单映童静默一瞬,看他坦诚无辜的表情,知道他说的是实话,而且并没有他指,只是话赶到这儿随口说起。

  单映童笑扑过去要咬他:“我就知道!”结果起身太猛,磕到沙发把手,她低着头捂着膝盖不吱声。

  姚麦礼笑嘻嘻地拍她的头:“笨丫头!”然后忽生感慨,道,“我觉得咱俩现在这样最理想,我从来不知道两个人单单在一起能这么快乐。”

  姚麦礼来兀自感慨完,发现单映童依旧保持着捂着膝盖的姿势一动不动。他紧张了,忙问:“怎么了?磕疼了?”

  单映童低着头一声不吭,看不见表情,可是指甲都泛白。

  姚麦礼去握她的手,才发现她手凉的骇人,他急问:“怎么这么凉?很疼吗?你怎么这么笨哪?!”

  良久,单映童闷声答:“很疼。”

  “那怎么办?我给你揉揉?去医院吧?我去买跌打药?”

  单映童却说:“也很笨。”

  姚麦礼一愣,才反应过来她回答的是上一句。他失笑,拉她的手:“来,给我看看,看看有没有大事。”

  单映童挣开,沉着脸抬起头:“小事,死不了。”

  姚麦礼无奈:“别闹了,都是我错了,谁让我这么欠打呢!还让你打不着!谁让我不主动过去让你打,还要你跳起来,要不也不能磕到啊……你先说,还疼不疼?”

  单映童抬眼看他,气鼓鼓地说:“你让我咬你一口吧。”

  姚麦礼大义凛然一闭眼:“来吧!只要你解气!”

  单映童捏捏胳膊、按按胸脯,找了半天也不忍心下口,悻悻地说:“算了。”

  姚麦礼立刻睁开眼睛,美滋滋地一把抱住她欢呼:“我就知道童童这么爱我一定不忍心的!”

  说好给单映童的一个星期没有完全兑现。第四天,姚麦礼接到导师电话,说有一个国际并购项目,涉及中国的财务和税法等问题,问他有没有兴趣参与。

  这个项目极其庞大,涉及的几家公司均是享誉国内外的知名企业,此项目一旦成功,必是震动国际商界的一件里程碑式的大事。姚麦礼跃跃欲试。

  并购案涉及商业机密,工作压力强大且要求效率,于是他甚至来不及送单映童返回法国,就匆匆地从米兰直飞伦敦。

  这个案子牵头的是一家英国著名的私募基金,与之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为世界排名第一的DP,这帮精英们精力充沛远异于常人,常常一开会就是一整天,而后工作到凌晨还有说有笑。姚麦礼感到压力很大,经常是回到家握着账本睡去。

  巧的是梅书和另外一个同学硕一曾在DP实习,对那里的办公作风和业务程序有所了解,于是便时常给姚麦礼一些很有实战意义的建议。

  两周后,姚麦礼渐渐适应,懂得扬长避短发挥长处,会上的发言也愈发镇定自若,让人信服,他本就有丰富的社交经验,很快成为核心份子,这同时也意味更大强度的工作,于是他面对挑战,愈发专注。

  这一切单映童无从得知,姚麦礼没有时间和精力对她解释。金融争霸的战场上,没有硝烟却最惊心动魄,一只基金可以颠覆一个国家、几个国家,造成影响经年损失无法估算的亚洲金融危机。许多人觉得神秘,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。

  而姚麦礼作为初上战场的新兵,面对硝烟滚滚,雄心万丈、心无旁骛。

  单映童知道的只是他越来越少越来越简短的电话,和难得一次通话的间隙,他低声轻斥的那句:“梅,别闹。”

  姚麦礼忘了,金融战场上还有一个规律——股市为何总是缓慢涨,快速跌?

  因为信心的累积,总是缓慢的、犹豫的,然而信心的崩盘却往往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契机,便可一泄千里、无可挽回。

  7月就这样过去。

  炙阳8月,母亲再次发病,好在这次并不严重,在家乡的医院,父亲陪着住了几天院就渐渐好转。单映童独自站在街头,握着电话,听母亲慢声安慰自己,忽然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心酸感来。

  她想起小时候,生父常常夜不归宿、行踪不定。一次母亲高烧不退,小映童手足无措地守着她哭,母亲也是这样慢慢地开口,告诉她不要怕,没事的。

  她忽然就想,如果现在她病倒,姚麦礼会放下一切来她的身边吗?

  她竟然不确定,她觉得悲哀。

  实在是累了,不停累积的不安摇摇欲坠,一只羽毛便可使之倾塌。

  电话那端,母亲语气踟蹰,最后竟然提起了生父,单映童讶异间想起,过几天就是生父的忌日。难怪母亲犹疑,以前每每提到生父,母女间总是会不欢而散。对于这个几乎没给过自己任何父爱的男人,单映童从前不懂——这么多年了,母亲为何总还惦记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?

  如今却心下涩冷。她想起传说中当年的母亲与生父也是金童玉女的一段佳话,那段故事浪漫美好,情真意切。

  倘使是今日的姚麦礼,无论他日后如何无情,她恐怕,都不舍得责怪吧……

  单映童说:“妈,知道了。法国不准烧纸,我会给他上香的。”

  单母惊讶又慨然地连应了好几声。

  母女俩两端静默了须臾,单母略带颤抖地开口:“童童,妈一直想跟你说,你总不肯听。其实他……,你爸爸,不是什么坏人。他只是多情,只是……没长大。错的其实是我,是我不服输,不认命。”

  单映童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,她不想跟母亲争辩两代人理念的分歧,虽然她从不认为母亲有错,但她也清楚,有时候在自己身上找错误,只是为了求一份心安。

  她哽咽问:“妈,你是不是还爱他?”

  “……傻孩子,妈这把年纪还什么爱不爱的。只是有些事,是永远忘不掉的。”

  那天,单映童去中国超市备齐一应上香物品,她端正地站在桌子前,举香过头,郑重鞠躬。埋头那一瞬,泪如泉涌。

  这么多年了,她恨着这个男人,恨他毁掉她无忧的童年,毁掉母亲美好的年华,毁掉他们美满的小家……还毁掉她对感情、对誓言、对男人的信心。

  她不原谅他,却忽然理解了他,理解了母亲。

 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花心的男人,也许他每一段感情都是真挚的,但不能长久。优渥的生活和家族的庇护让他自私且跋扈,轻视责任,游乐人间。

  可这世上也有那样执迷不悔爱着他的女人,单映童记得导致生父丧命的那场车祸的事后调查中,大约这样写着:驾驶员酒后驾车,事发时跑车时速约190km/h,车头直撞隔离带后翻车打滑至百米开外处。车上两人当场死亡,其中副驾驶座的女人覆在驾车男子身上,双手紧紧护着他的头部,致使血肉横飞的现场,男人的脸奇迹般地丝毫无伤。

  事故中的女人单映童见过,是父亲的心离开母亲后的第二个女人,曾上门炫耀过,娇气柔弱,我见犹怜。

  单映童摆香上位,然后就呆呆地站在地中间,看着那香灰寸寸长、寸寸断。

  香尽光灭的那一瞬,单映童也心灰人倦。

  她忽然明白了,在米兰,她为何忽然间疲倦得一动都不想动,放弃后面的大好风光。

  是她终于输无可输、无以为继。

  她终于弃守了她最后的底线,将她心底最脆弱、最卑微的恐惧和渴求和盘托出:“我梦见你跟别人走了。”

  这是让她恐惧到夜夜无法安睡的梦魇,她已经如此□□和卑微,剖开她的心给他看。

  告诉他,我不要你走,我害怕你走,你主宰我的生活我的喜悲甚至我的梦境,你,能不能留下来,能不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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